舞步飞起即是狂欢的开始,不论男女,不分族群,它是共通的语言|三跺脚乐团 一席第959位讲者
有句话说民族的就是世界的,但我认为,这句话把我们和世界分割开了,我想说的是我们属于世界。
大家好,我们是三跺脚乐团,先跟大家介绍一下乐团的成员。
三跺脚乐团是2006年在广州成立的,当时乐团的成员有云南人、广东人、美国人、法国人。2009年的时候我们停止了活动,直到2018年才重新回到大众的视野。对于我们自己来说,既是老人也算是新人。
幸运的是,2008年我们制作了一张专辑,叫《寨林笙歌》,让大家听到了我们的声音。也正是因为这张专辑,让我们来到了一席和大家见面。
刚刚我们演唱的歌是祖先的歌谣,我把它称为《布朗舞曲》。在山上,有贵客来临的时候我们才会去唱,今天就把这首《布朗舞曲》送给现场的各位朋友,祝福大家平安喜乐。
我们山上的族群
我来自云南省普洱市澜沧县景迈山,布朗族。我们山上生活着五个民族,有傣族、布朗族、哈尼族、汉族、佤族。对面山上还生活着另一个民族,叫拉祜族,这样一算,就有六个民族聚居在一起了。
这是傣族,我们和他们共同信仰南传佛教。这是我们的节日,叫桑康,它有一个大家都知道的绰号,叫作泼水节。
这是我最喜爱的哈尼族。哈尼族的女孩子天真活泼、热情奔放,她们的头饰美轮美奂。他们从种植棉花,纺线织布,到制作衣服,再到头饰的配饰,都是亲力亲为,是非常优秀的一个民族。
但他们的笑容背后隐藏着很多忧伤的故事。当他们从上一个领地退出来的时候,哈尼族的妇女爬到山顶上回望,把领地的图案刻在自己的服饰上,来纪念那个城池,纪念遥远的家乡。
这个是佤族,我们和他们是亲兄弟、亲姐妹,因为我们共同属于阿瓦部落,也算是中南半岛的土著民族。
为什么现在分开了呢?其实是因为建国后,在民族识别的过程中,也许是因为我们信仰了南传佛教,也许因为我们种植茶叶,专家们觉得我们不是一家人了,所以单独把我们划为了布朗族。但是我们现在依然认为我们是好兄弟、好姐妹。
山上还有一支族群,是汉族。汉族大概是上个世纪40年代末国共内战时来到我们这里的,有手艺人、商人,也有国军和他们的家眷。他们一路逃亡到山上,以为过了那条河就安全了,结果没过多久那里也插上了五星红旗。
我们的族人、老人,给了他们一个承诺,说你们待在这里,给你们半座山,帮助你们在这里隐姓埋名好好生活,你们多酿点好酒。他们现在就居住在山上,因为酿出来的酒非常非常棒,所以那个村被称为“酒房”。
这个是对面山上的拉祜族。
拉祜族最大的特点,我个人认为是能上山打猎,下河捉鱼,生存能力极强。我们特别佩服他们,尤其是山地的朋友大部分都不会游泳,而他们可以下河捉鱼,这是非常有生命力的民族。
心中有了音乐
其他的问题根本不在乎
在澜沧江以西,因为人类的迁徙,文化多元的现象直到今天也是比比皆是。因为地理环境的原因,这个地区千年以来就是全世界逃避统治的最佳区域,各种文化交错,相互影响,野蛮生长。
因为我们每个族群都已经有了自己的语言和文化,到了山上,语言是不通的,所以我们相互学习对方的语言来交流。
拉祜族是从远方迁徙过来的,他们有古老的歌谣,有古老的舞蹈,也有古老的文化。他们家家户户都有一把琴。
为什么他们家家户户都有把吉他?在我看来,这大概得归到100年前传教士的时代,英法的传教士到了他们的村落,把基督传给了他们,顺便可能把传教士的音乐、唱诗的音乐传给了他们,就此开始了所谓的根源音乐和西方音乐的融合。
但是应该有80年的时间,他们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,他们传统的乐器没有办法去演绎那样融合的音乐。直到2000年以后,他们发现了吉他是可以作为音乐融合的最佳工具,所以家家户户买了吉他自己学。
我到山上其实最大的工作量就是帮他们调弦、调音准。他们对吉他的热爱完全是出于心中有音乐,而并非是想去学乐器。因为心中已经有了音乐,有了歌谣,想要唱,其他的问题他们根本不在乎。
应该是2007年的春天,我又去到他们的村子。那天是一个下午,我到山寨的时候,村子里面只有老人和狗,没有一个年轻的朋友,他们全都在山上干活。
我到朋友家的阳台上,拿起他的琴,一边为他调试,一边感受那个时候的氛围,一边就轻轻地哼唱起来。大概意思是,“快过来吧,我们要一起跳舞了,快过来吧,我们要一起唱歌了”,在呼唤他们。
到了2008年的时候,我带着我的乐团又回到山上。我想让乐团的朋友看看我写这首歌的那个画面、那个场景,也想让拉祜族的兄弟姐妹们知道,我把他们的故事写成了歌。
其实《山歌》我可以用汉语来演唱,但我把澜沧一种山歌的形式引入了这首作品。那我为什么还是要学习他们的语言,去唱他们的歌呢?
我想传递一个信息给拉祜族的兄弟姐妹,包括我们山上的布朗族、哈尼族、傣族,甚至汉族的兄弟姐妹。我想传达给他们一种音乐的自信、文化的自信,因为他们在跟外界交流的时候会非常害羞、非常怕,他们觉得自己普通话不好,自己太落后了。
有句话说民族的就是世界的,但我认为,这句话就已经把我们和世界分割开了,我想说的是我们属于世界。
当下先锋有没有可能成为
下一个时代的传统?
这个乐器叫布朗琴。
我个人认为它是源于中亚的弹拨乐器,它从中亚经过波斯、印度,到了缅甸。大概50年前,我们西双版纳的青年去缅甸把这个琴背了回来,在山上研究、制作,并把它弹响。经过两代人的努力,这个乐器成功地成为了我们国家的非物质文化遗产。
这个乐器就更有意思了,中间的是我们布朗族和傣族的乐器,叫筚。左边的是来自中原的筚篥,右边的是日本的雅乐里面的筚篥。
我个人的理解这个乐器也是来自于中亚,也是走了这样一条线路,从中亚到波斯到印度再到缅甸。另外一条线路是从中亚经过新疆到了长安,成为了中原的乐器,日本肯定是随后传过去了。
我们来听一下,这个乐器在三个地区发出了不同的声音。这对我们来说简直太熟悉了。
这个比较实验,不做评论。
云南筚篥
▲《竹》三跺脚乐团制作
也许是材质不同,也许是自然环境不同,也许是人文环境不同,这个古老的乐器在不同的地方有了新的发展。
我一直在想,当年把布朗琴背回来的那个青年,或者是千年之前把这个乐器带回到山上的青年,他们把乐器带回山上,尝试着吹响它、弹奏它,并且制作它,让它得以传播。
在那个当下他们非常先锋,而且可能不被人理解,在这个当下它变成了我们的传统音乐。那这个当下的先锋呢?有没有可能成为下一个时代的传统?带着这个思考,我们就有了这首新歌——《美好一天》。
《美好一天》是我和我父亲为开门节写的歌,在开门节之前有一个节日叫关门节。在那个节日里,我们不可以外出探亲访友,不可以建房,也不可以结婚。
大概经历了三个月的磨难,开门节这天来的时候,我们会举行盛大的集会,会唱歌跳舞,因为我们终于解封了,所以我也希望大家能够等到解封的这一天。
回到他们的土地,再一次生长
还有一首歌,也是我和我的父亲一起创作的,这首歌叫《撒依阿卡》,是描写了哈尼族爱伲人的故事,但是这首歌给予我的感动并不是我自己唱的。
我的感动是来自于这首歌创作出来十年之后的某一天,我去哈尼族村寨玩,我朋友的小孩跟我说,你是我们家的贵客,我为你唱一首歌吧。她就唱起来了,当她唱第一句的时候我惊呆了,她唱的居然是我们这个版本的《撒依阿卡》。
我特别开心。当时我父亲是以一个观察者的角度,因为他对哈尼族爱尼人的欣赏和喜爱,为他们写了这首歌,我们没想到居然在十年后的这一天,这个作品变成了他们的传统歌谣,没想过有一天会回到那个民族,会回到他们的土地上再一次地生长。
这是我们2008年在哈尼族村寨里,一起即兴唱歌跳舞的场景,他们就是这样的民族,非常活泼开朗。
这是我们的原始成员,叫亚当(Adam),他现在滞留在香港,我已经三年没有和他见面了,我希望能够和他见面的那天赶快到来。
▲ 三跺脚乐团原始成员Adam(中间)与哈尼族
现在再回到我们的原点——三跺脚,我们为什么会取这个名字呢?其实也就是刚才那句话,我们需要给我们的朋友带来音乐的自信、文化的自信,三跺脚其实就是云南的一个代表。
这首歌其实也不能称为歌,它其实是澜沧江流域的歌舞形式,是汉族和彝族融合的产物。这就是我们云南一直以来的现状,我们是一个融合的地方,我们是一个包容的地方。在我的心里面,云南真的就是世界。
在《寨林笙歌》那张专辑里,《三跺脚》的文案写着这样一句话,叫“舞步飞起即是狂欢的开始,不论男女,不分族群,它是共通的语言,如果语言不通的时候,那我们就一起来跳三跺脚吧。”
如果学不会,没关系,群魔乱舞也可以。
演讲结束后没多久,就迎来了解封的那一天。还有一个好消息是,在香港的Adam不久后也要和艾海见面啦!
纯享版现场👇(七首歌,一口气听过瘾)
▼ 看看其他演讲